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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己投在水中的身影。

夢兒。

列雲楓意識到了危險,情急之下,就要縱身過去阻攔,可是他騰身而起,卻有重重摔下,一道無形無影的墻壁,阻隔了他和澹臺夢,他無法沖破這道阻隔,任他怎麽拼命去撞,還是被摔回原地。

澹臺夢暮然轉過身來,神色倦怠,眼波流轉,喃喃自語:“我知道你來了,可是陰陽一隔,生死茫茫,我已經看不見了,我們,本如參商,只能遙遙相望,互不相知,此生未必有憾,卻未必遺恨難消;就是擦肩而過,也不該相識交集,早知今日死別,何必當初遇到,不識我,錯看我,你都不會如此痛苦。我走了。”

我走了。

最後三個字,說得微微哽咽,午夜哀簫,殘垣落日,蘆荻塤聲,旅人斷腸,也不若這三個字流露出徹骨的淒楚。

澹臺夢面向列雲楓嫣然一笑,然後輕展雙臂,長發飄飄,衣裙獵獵,悠然傾倒,跌入寒潭之中。

眼見著澹臺夢如幻夢般慢慢沈入水裏,水光瀲灩,波影斑駁,任是列雲楓怎麽沖撞,砍斫,就是無法過去,只能眼睜睜看著澹臺夢的身體慢慢沈入潭底。

噗。

一口殷紅的血噴了出來,那堵無形的墻忽然顯形,被鮮血噴濺的地方溶化開裂,列雲楓穿過那個縫隙沖到了潭邊。

潭水清澈見底,澹臺夢安靜如花,躺在那裏,臉上還是嫣然恬靜的笑意,列雲楓一下子躍入寒潭之中,只覺身體在瞬間就被凍結,冰冷的潭水,好像千萬枚鋼針一樣,刺入身體的每一寸肌膚,他忍著刺痛,游向潭底,可是隨著被推開的水花,在粼粼的波光中,澹臺夢的身體慢慢透明,最後想影子一樣,動蕩、模糊、消失無蹤。

潭底寒意徹骨,潭上霧氣升騰,伊人無蹤,天地靜默。

手觸碰著方才澹臺夢躺過的地方,列雲楓呆在那裏,澹臺夢真的去了,還來不及解開邪神之降就闔然而逝了?還是她早已經去了,不過托一場淒迷的夢給自己,來和自己話別?

不知道人死為鬼,還是人死如燈滅,列雲楓去尋找自己的扇子,他一定要再見到澹臺夢,因為有很多話,他還來不及問,澹臺夢也許剛剛離開,那麽魂魄不會散去,自己此時追趕還來得及。

劍,彈出一片漣漪,帶著潭水的涼意,刺向了身體,可是沒有感覺到痛疼,有雙手死死握住他的手,一個輕柔的聲音在耳邊:楓兒,我離去是無可奈何,你留下是義不容辭,萬丈紅塵,婆娑世界,我們都有太多的留戀,如果身不由己,就要坦然面對,如果心不由己,就要隨遇而安。

淚水,冰冷無聲,和潭水混到一處,列雲楓一字一頓地,夢兒,我要見到你。

他一說話,冰冷的潭水灌入口中,立時被嗆住了,感覺到窒息,他開始掙紮,呼吸更加急促,頭腦中意識未滅,知道自己已然溺水,忽然,他放棄了掙紮,既然要見澹臺夢,這樣的方式也好,就像三閭大夫屈原一樣,身佩茝蘭,抱石沈江……

餵,餵,小楓,怎麽了。

有人搖晃自己,列雲楓惺忪地睜開眼,身上依舊有些疼痛,已經在床上趴了一天一夜了,印無憂早去練功了,他就是不肯起來。

練功太辛苦,身上還很痛,為什麽非要傷上加傷,應該養精蓄銳,然後好去循著那個假慕容驚濤的線索,把真的慕容驚濤吹燈拔蠟才好。

以前列雲楓還會顧忌會被澹臺玄去衣責打,這番真的給扯去衣裳打了一頓,他心裏反而沒什麽所謂了,這趟山一定要下,絕對不能放過慕容驚濤那個老家夥。

睜眼看看,原來是印無憂在床邊叫他,列雲楓動也沒動:“才四更天,起來做什麽。”

印無憂看著他,忽然一笑。

他笑的時候不多,所以好像冰雪覆蓋的山峰,忽然天地回暖,草木蔥蘢,讓人感覺意外。

列雲楓哼了一聲:“你笑什麽?”

印無憂笑意猶在:“你哭什麽?”

一摸眼角,居然還留著淚滴,列雲楓恍惚中清清楚楚地記起了方才的夢境,心中悵然若失,怎麽會做這樣的夢。

印無憂坐在一旁:“滄海說,你是小王爺。”

列雲楓點頭,心中想澹臺夢不知道在做什麽呢,再過一會兒,她一定會來。昨天她做了桂花雪沫,甜香清涼,唇齒留香,不知道她今天會弄些什麽東西來。她不會有事兒,天無絕人之路,這個世上,哪裏有無解之毒。

這半年多的時間,除了翻遍典籍,列雲楓還思索另外一個問題,就是雲真真。

這幾日趴在床上的時候,更不停地思索著,澹臺夢的生母雲真真尚在人間,雲真真是隴西雲家的人,根據雲家那個駭人聽聞的傳統習慣,雲真真的母親嫁給了自己的親哥哥黑水教教主雲不歸,兄妹通婚,天倫倒逆,然後雲真真又千方百計嫁給了澹臺玄,才生下了生而攜毒的澹臺夢。

解鈴還須系鈴人。

是什麽樣的緣故,可以讓雲真真生下這樣的女兒,是不是雲真真的身體裏邊,也該帶有異於常人的東西,如果沒有,澹臺夢不會生而攜毒,如果有,那麽雲真真的身體裏邊,究竟有什麽東西會產生除死無解的邪神之降?

但是近不過夫妻,如果這件事會牽扯到雲真真,澹臺玄一定會為了女兒去想雲真真求助,包括當年極力促成此事的謝神通,他們都沒有再聯系雲真真,也許雲真真幫不到什麽。

可是這幾日,無論列雲楓怎麽想,都覺得雲真真的身上也該有些什麽,那雲真真為什麽非要選擇澹臺玄?就因為澹臺玄是天下第一嗎?同一輩上的少年英俊也不少,還有很多世家子弟,豈不多比這個玄天宗更有勢力?而且這些年,澹臺玄也深居簡出,只在醫廬治病救人,如果不是出了林瑜這場事兒,他根本不會下山。

雲真真住在白雲觀,離這裏路遠迢迢,聽說每年澹臺玄都會送一封信過去,只是誰也不知道信上寫些什麽,有此印無憂談到一件事兒,說是他曾經陪著澹臺夢去過白雲觀,可是沒有見到滄海道長,反而和黑水教的人打了起來,那些人說是上山迎接聖姑。

印無憂說得不是特別詳細,列雲楓也沒有去問澹臺夢,世上的人,誰不渴望有親娘照顧,澹臺夢對雲真真卻只字不提,她明明知道母親還活著,也知道母親住在哪裏,可是卻從不提起,是不是澹臺夢也了解當年的一些秘密?

凡是秘而不宣的事情,都有無限傷痛在裏邊,才不能示人,不能剖白,所以列雲楓也一直不忍心觸碰澹臺夢這個傷口,還有澹臺玄和秦思思,對雲真真也談之不多。

雲真真,列雲楓心中反覆琢磨著這個人,也許可以從她的身上,找到解毒之法,澹臺玄不能去問,澹臺夢也不能去問,他算算日子,該是澹臺玄送信的時候了,不如把那封信偷偷拆開了,看看上邊寫著些什麽,也許能了解一些事情。不知道這次會派誰去送信。

印無憂看列雲楓眼光閃爍,不知道又在想什麽:“你們家,什麽樣子?”

提到家,列雲楓嘆了口氣:“我們家,很大,很多人,很冷清。”

印無憂悵然:“我們離別谷也是,很大,很多人,很冷清。”他沈默了一會兒“你爹娘呢?”

列雲楓一笑:“他們常年打仗,我有個姐姐在宮裏,有個哥哥在江湖。”

印無憂本來提到爹娘,有些傷感,可是忽然又一笑:“我差點兒忘了,你的姐姐是皇後,那,你不就是民間閑話裏邊的國舅爺?”

列雲楓忍不住看看印無憂,他平時話不算多,今天怎麽東一句西一句地說起來,印無憂的眼睛晶亮,好像無法抑制內心的喜悅。

列雲楓笑道:“小印,你讓師父打傻了,還是撿到了寶?”

印無憂有些窘:“小楓,你笑話別人的時候,特別欠揍。”

列雲楓大笑起來:“我哪裏有笑話你,分明是你不打自招,我看你沒話找話,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向我討教?又是爹娘,又是家,八成你心裏頭有了喜歡的姑娘了吧?”

印無憂的窘色更重:“廢話。”

列雲楓坐了起來:“廢話的意思,就是說對了?不知道是哪位千伶百俐的姑娘,能入我們小印的法眼?”

印無憂哼了一聲,然後又忍不住一笑:“是,她是千伶百俐,反正我見過那麽多姑娘,就感覺她,她與眾不同。”

列雲楓笑道:“你見過的姑娘?只怕見到你的姑娘現在都變成艷屍了,估計就這位還活著,的確與眾不同。”

死小孩。

印無憂罵了列雲楓一句,可是笑意不俊,列雲楓說得也不錯,他從前只是殺人,見過幾個年輕姑娘,也不過是他劍下亡魂而已,好不好看,他從未在意。

列雲楓心中一動,死小孩好像是澹臺夢嘲笑印無憂的話,現在印無憂無意說出來,說得極其自然,他心中正想著,澹臺夢已經進來了,果然還捧著一個食盒,那香氣投過食盒飄出來。

聞到香氣,列雲楓和印無憂都感覺到饑餓了,印無憂立刻接過來,也不看澹臺夢,把食盒放在床邊的竹墩上,打開一看,頭一層裏邊放著的居然是兩碗荷葉粥。

列雲楓開始笑起來:“這東西看著倒是不錯,清火生津,可惜還是不吃的好,熬一碗粥要兩個時辰,做的人費事,吃的人更辛苦。”

澹臺夢也笑道:“這荷葉還是在玄天洞裏邊貯藏著的,不然這個時候,哪裏去找荷花?”

印無憂打開第二層,是一碟玫瑰香糕和一碟豌豆黃,第三層是四樣素炒,都是香菇、筍幹之類,清淡之極,不過色香俱佳,讓人忍不住想食指大動。

澹臺夢笑道:“食人之膾,受人之遣,東西擺著這兒,吃不吃隨你們,一會兒我要去集上去,總得有人幫著拿東西吧?”

列雲楓笑道:“鴻門宴我都不怕,你這幾樣青蔬野菜,也嚇不到我。”

印無憂又是一笑。

列雲楓看他一眼,然後道:“既然下一趟山,我們順便去趟寺廟吧。有個人著魔了,應該請到符咒來鎮一鎮。”

印無憂知道他在說自己,哼了一聲:“我笑你呢,傷才好了,又要惹事,難道挨打很好玩?”

列雲楓嘆息著笑道:“有些事,勢在必行,有得有失,明知不可為也必須為之,何況是夢兒的事兒,小師姐都不怕,我們怕什麽。”他說著忽然又想起方才那場夢來,情不自禁地看向澹臺夢。

澹臺夢晃晃手裏的繡囊,裏邊叮當作響:“我又不要你們陪著我殺人放火,爹爹知道也不會怪你們,何況就是爹爹生氣,倒黴的也不是我,我會怕什麽?”

她說著嬌嗔一笑,三分調皮,六分柔媚,還有一分洋洋得意。

狹路遇險風波起

這條街,是圖蘇最繁華的街,每逢集日,邠國的百姓也會過來,拿著自家的特產和物品,到這裏販賣或者交換,同樣到了邠國邊境小鎮忽白鎮的集日,這邊的人也會過去貿易,和平的年代裏邊,邊境的百姓互通有無,相安無事。可是一旦發生了戰爭,這些平日裏談笑、買賣的百姓,就會變成生死仇敵,他們離戰場最近,也最先沖上戰場,最先體味到戰火烽煙的殘酷無情。

現在很安定,已經很久沒有打仗了,所以圖蘇城和忽白鎮都洋溢在繁華熱鬧之中,陽光下,人們有些懶洋洋的,初冬時節,應該是這裏一年中最愜意的季節了,天氣不冷不熱,也沒有江南的陰冷潮濕,也沒有塞外的冰天雪地,這裏冬季雖然也會下雪,但是不用衣裳臃腫,穿得那麽厚重,很多體力強健的人,穿著夾襖坎肩就可以過冬了。

在圖蘇和忽白交界處,藏龍山橫穿了兩個城鎮,從積雪山上奔騰而下的浴龍河,蕩出了山谷,九曲百裏,流入回龍海,夜叉國就在回龍海海中的島嶼上邊。

不過就是隔著一道海域,夜叉國的人常常駕船來忽白和圖蘇侵擾漁民,大約他們島上什麽也沒有,所以到了岸邊,見什麽就搶什麽,殺人放火,無所不作,圖蘇和忽白的百姓常常聯合起來對付這些夜叉國的人,不過近十幾二十年,夜叉國的人很少來侵擾了,因為玄天宗的澹臺玄和陳九州等人曾經聯手,抵制住了夜叉國的最大一次侵襲,要不是留著一個夜叉國的人回去報喪,那次就把上岸來的夜叉國強盜全部殲滅。

很多人還記得當時兩個城鎮的人幾乎全部出動了,設下埋伏,來個關門打狗,把夜叉國的盜匪們殺得哭爹喊娘,沿著回龍海的沙灘上,到處是匪寇的屍體,汙濁的血,把海水染紅了。

這些事情,很多人還有記憶,也許是那次重創,讓夜叉國的匪寇嚇破了膽子,所以蟄伏了快二十年也沒有什麽大的舉動。不過近兩年,又有零星的夜叉國人在海上駕船搶劫,那些人借著海域中暗礁圈的掩護,神出鬼沒,害得當地漁民都得結伴而行,不過這些匪寇暫時還沒有人敢上岸搗亂。

集市上,人們三五成群,鋪位和地攤上邊,擺著琳瑯滿目的商品,澹臺夢拎著手裏的繡囊,東挑西看,居然買了些胭脂水粉,還有些絨線繡花針之類的東西,都是女孩子閨中之物,然後有買了一段古銅色的蘇綢,她也不拿著這些東西,都交到列雲楓和印無憂的手上。

印無憂的手中提著一只竹籃,裏邊就是澹臺夢買的胭脂粉黛等物,還有幾只小巧精致的玳瑁釵子,只覺得說不出來的別扭,這幅形容忽然讓以前相識的人看到,只怕會連牙都笑掉了。

可是當澹臺夢笑盈盈地把東西交到他手上的時候,他卻沒有勇氣拒絕。

轉頭看列雲楓,一手拿著蘇綢,一手拿著繡花用的竹繃子,不過列雲楓卻是悠然自在,沒有看出一絲尷尬來。

忍了又忍,印無憂實在不好意思問澹臺夢買這些東西做什麽,他從來也沒見到她用這個,可是澹臺夢畢竟還是女孩子,也許是她一時心血來潮,也要描畫裝扮。

看著陽光下,澹臺夢的盈盈笑靨,昨夜的夢境如一抹陰霾,揮之不去,列雲楓的心中仿佛紮了一根刺,這心思不管動不動,都會有刺心的尖銳痛楚。

夢一定是反的,列雲楓在心中安慰著自己。

人群中一陣躁動,有幾個漁民打扮的人,身上臉上都帶著傷,不過神采奕奕,和周圍的人談笑風生,很多人將他們幾個圍住了,原來這幾個漁民在海上遇到了夜叉國的匪寇,那些家夥本來想打劫他們,幾個讓他們幾個打得落花流水,一個個抱頭鼠竄,滾了回去。

澹臺夢、列雲楓和印無憂也都在人群的外邊,聽著這幾個漁民講述經過,人們紛紛為這幾個漁民喝彩,有百姓就罵道:“這些該天殺的倭寇,長得沒有三塊豆腐高,一個個都跟武大郎似的,不說老老實實呆在自己的王八窩裏邊守著自己的婆娘,總跑到這裏來殺人放火,是不是上次挨打沒挨過癮,又跑來討打來了。”

列雲楓低聲向澹臺夢笑道:“知道為什麽管他們叫倭寇嗎?因為這個夜叉國又叫倭國,他們認為大倭民族是世間最英勇聰明的民族,我們叫他們倭寇,他們還洋洋自得,他們認為寇性屬狼,而他們又是聖狗子孫,狗的先祖就是狼,這麽說就是對他們英勇善戰、視死如歸的讚譽,所以他們也喜歡自稱為倭寇。”

印無憂不信,只當列雲楓是在胡謅,世上哪裏有連美醜好歹都分辨不出來的人,可若是不信,他又想起來魅火教的那些人,真的對狗畢恭畢敬,而且自稱為聖狗子孫。

澹臺夢噗嗤一笑:“可恨這些人欺負狗兒不會說話,就這樣白白被他們欺負,憑著他們的行事為人,哪裏配做狗的子孫?真是白白玷汙了狗兒。”

列雲楓又笑道:“有次他們去朝中進貢,那個使臣帶著幾個人進了大殿,萬歲坐在龍案的後邊,低頭一看,心裏聽納悶,都說倭人倨傲蠻橫,不通中原禮數,可是這幾個實在太多禮了啊,這一進大殿可就膝行前往,這是進獻貢物,又不是納降請罪,萬歲一揮手說,夜叉使臣,不須多禮,平身吧!這個夜叉國的使臣精通漢語,知道平身就是站起來的意思,連忙抱拳,萬歲啊,您是勤恭勞碌,神疲眼花了吧,我們沒跪著啊,知道你們中原人身形魁梧,我們這不都惦著腳尖站著嗎。”

列雲楓說得一本正經,澹臺夢卻忍俊不住,笑得花枝招展,推了列雲楓一下:“你方才說的還能挑幾句聽聽,這個分明是在胡謅,扯得一點兒譜兒都沒有,倭人雖然矮,也沒有矮到那般模樣。”

不但澹臺夢被逗笑,印無憂也笑起來:“小楓,你哪裏不痛了,又說這樣的話笑話人。”他雖然這麽說,可是想想實在好笑,也忍不住又笑了笑。

不過印無憂只笑到一半,忽然凝神不動了,他感覺到了無形的殺氣,這股殺氣十分熟悉,應該是他們離別谷中的人,而且從這股殺氣的霸氣和淩厲上看,還是功夫很高的人。

列雲楓和澹臺夢也感覺到印無憂的情緒變化,都看著他,等著他說話。

印無憂擡頭道:“是離別谷的人出現了。”

澹臺夢道:“目標是我們?”

印無憂搖頭:“不是,奔著城外去了。”

三個人互相看了看,離別谷的人出現,就意味著殺戮和血腥,盡管不是沖著他們而來,他們既然遇見了,也不能置之不理,彼此交換了一下眼光,印無憂在前邊引路,三個人匆匆出了圖蘇城,去追蹤離別谷的那個殺手。

城外是藏龍山山脈的一道裂谷,裂谷極寬,底端有一帶茂密的樹林,越過樹林,就是從山中流出來的浴龍河,浴龍河在那裏轉了三道硬彎,然後流向忽白鎮。

在樹林和河床之間,有一片寸草不生的開闊地,泥土的顏色是褚紅色,好像幹涸的血汙。

等他們三個人到了樹林的時候,聽得兵刃撞擊之聲,三個人縱身上了樹頂,看到了樹林之中,果然有人交手。

不是單打獨鬥,是一群人圍著一男一女,還有一個人袖手在旁,冷眼觀之,那些圍攻的人下手極為歹毒,看情形就是要置那一男一女於死地。

印無憂認出站在一旁的那個人就是剎那,那些圍攻上去的是剎那的手下。

剎那殺人,從來都是群起而攻之,以多勝少,他才不會管什麽江湖規矩。

那一男一女,正是秦謙和衛離。

他們兩個不是跟著慕容孤去接辛蓮了嗎,怎麽慕容孤和辛蓮都不在,難道發生了意外?

當日在靈堂上,秦謙、衛離跟著慕容孤去了,列雲楓根本沒有擔心,憑著哥哥和衛離兩個人,一定會把辛蓮接出來,回到山上後,他就被師父教訓一頓,也沒有時間下山來和哥哥見面,今天陪著澹臺夢出來,沒有發現秦謙做的標記,他就沿途做了標記,因為秦謙行蹤不定,如果不留下標記,很難找到。他自己留下標記,喜歡哥哥能看得到。

沒想到在這裏會遇到秦謙和衛離,列雲楓又是高興又是著急,一動身就要過去幫忙,印無憂一把拉住他:“小楓,先別動,這些人不是他們的對手。”

印無憂說得話並沒有完全表達出自己的意思,他是覺得這些殺手根本不是秦謙和衛離的對手,尤其兩個人雙劍合璧,威力不小,那些殺手被打得有些膽怯,可是剎那在旁邊,他們不敢後退。

可是,不知道為什麽,印無憂就是感覺有些詭異,憑著他的直覺,不知道什麽地方就是不對勁兒。所以他的意思是先觀察一下,不要輕舉妄動。

列雲楓明白印無憂的用意,他們這裏離著秦謙他們並不遠,所以列雲楓也沈靜下來,看著場上爭鬥。

殺手們出手狠辣,衛離和秦謙的劍下也不留情,轉眼間身邊圍攻的殺手被刺死了好幾個,還有幾個受了傷,鮮血洇透了衣衫,不過他們都蒙著面,看不出本來模樣。

停一下。

剎那陰陽怪氣地揮下手:“先停一下,兩位,多有得罪,可是這個也怪不了在下,兩位也是聰明人,何必為了不相幹的人和我們結怨,衛幫主,您一言一行,可是代表著長春幫,是不是衛幫主覺得我們離別谷不足為懼。”

衛離仗劍笑道:“你的意思,是我們該對離別谷心有畏懼嗎?你們離別谷有什麽讓人望而生畏的地方?不過是唯利是圖,殺人為業的一群暴戾之徒,我們長春幫敬天畏地,卻不怕你們這些烏合之眾。”

剎那也不生氣,嘿嘿笑道:“不愧是一幫之主,衛幫主果然口齒伶俐,可惜你忘了,明槍易躲,暗箭難防,你這個幫主名不正,言不順,是從人家扈四海女兒的手中搶來的,可憐那位扈姑娘,大約也香消玉殞,不在人世了,長春幫中人心浮動,早有人向我示好,要我匡扶正義,幫著他們除掉你這個謀躥之人,如果衛幫主識些時務,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合作。”

這個條件帶著誘惑,自衛離當上幫主,尤其在識破達安平勾結十地閻羅王的人謀逆以後,幫中表面上平靜很多,人們對這個年紀輕輕的衛離很是佩服,可是憑著衛離的敏銳,可以感覺到幫中仍舊潛藏著危機,因為老幫主扈四海被殺,動手的雖然是印無憂,但是究竟是何人指使,目的何在,還沒有查明,那個人,一定還掩藏在幫中,虎視眈眈,伺機而動。

見衛離沈吟,剎那馬上道:“衛幫主,你想想,有人暗藏在你的身邊,敵暗我明,多大的危機啊,只要你交出慕容孤就行,慕容孤可是人家慕容驚濤的兒子,人家父子之間鬧點別扭,恩怨是非,都是人家的家務事,不足以讓我們這些外人摻和,只要把慕容孤交出來,我就告訴衛幫主,誰在和我們離別谷暗中搭線。”

剎那說得啐沫四濺,衛離的沈默讓他覺得自己的話,讓衛離動了心,所以更加眉飛色舞,不知不覺間放松了警惕。

忽然間,寒光一閃,衛離就像蓄積了已久的河水,一下子決堤,還沒看清楚,就到了眼前,剎那的嘴還沒有合上呢,劍,刺入他的咽喉。

冰冷,比冰還要冷上好些倍,剎那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被冰凍了,無法呼吸,渾身發冷,他不信,死也不信,衛離會對他的話無動於衷,更不願意相信的是,衛離出手,如離弦之箭,快到不可思議。

這一招,快如閃電,好生眼熟。

衛離看著剎那的表情,微微一笑:“和你合作,無異於與虎謀皮,可是拒絕了你,更是放虎歸山,所以你死了,我更安心。”

秦謙嘆息一聲:“小離,他要是有這樣精明,就不會死得如此窩囊。”

衛離笑嗔:“大哥的意思,是這個人死在我手裏,是陰溝裏邊翻了船啊?”

秦謙笑道:“本來還想告訴他,辛蓮和慕容孤都由你的人保護著,特別完全,就是他們挖地三尺也搜不到,可惜還沒等我們說,他就死了。”

衛離笑道:“他不是叫剎那嗎,剎那之間,送命歸天。”她說著話,忽然劍光如虹,劃出一道綺麗的弧形,那些殺手,在剎那死了以後,先是楞住那裏不知所措,後來醒悟過來,就盯著秦謙和衛離,想趁著他們不註意的時候逃跑,眼見著兩個人說說笑笑,這些人互相示意一下,就想四散而逃,這樣好讓秦謙和衛離四顧無暇,無從追趕。

就在他們剛示意,欲動未動的時候,衛離驟然出手,這些人此時已然沒有了鬥志,一心想跑,所以衛離這一劍掃過,血光四濺,好幾個人都悶哼一聲,氣絕身亡。

印無憂一皺眉,盡管他離開了離別谷,和這些殺手也沒有太多情感,可是離別谷畢竟是他生長的地方,現在眼看著他們被殺,心中還是不是滋味,這衛離也忒狠了些,居然一個也不想放過。他手一按劍柄,就要過去。

忽然,那種讓他不安的感覺又襲來,方才他不讓列雲楓過去,就是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,那是他當了多年殺手以後,養成的特殊直覺,對暗伏危險的直覺。

好像他們都是明晃晃地暴露敵人面前的那種不安,一定還有高手在暗中窺探。

在衛離殺了幾個殺手以後,秦謙嘆息一聲:“小離,這些人……”

衛離長劍一收,笑道:“大哥,你是要放了他們?”

秦謙搖頭:“這些人不明是非,為利殺人,放他們走,他們一樣不會給別人留生路,所以”他說到此處,劍走龍蛇,寒光閃動,剩下的殺手見狀,也拼了性命,不過秦謙並不殺人,可是廢了他們的武功。

衛離嘆氣:“大哥,廢了他們的武功,還不如殺了他們仁慈,他們那個人手上不是沾滿鮮血,以前有武藝在身,別人不敢如何,現在知道他們武功被廢,自然會尋上門來,到時候只怕生不如死。何況吃江湖這晚飯,早晚都會死在江湖之上,今日交待在我衛離的手上,也不算辱沒了他們。”

此間已有好幾個殺手被秦謙廢了武功,覆又聽到衛離的話,心中惶恐不已,沒了武功,不但無法在江湖中立足,只怕也難逃離別谷的追殺,還真不如一死了之,思忖到此處,有人橫劍當場,自刎而亡。

澹臺夢低聲道:“小楓,你衛姐姐果然厲害。”

印無憂哼了一聲:“她怎麽不做殺手去。”

列雲楓剛要說話,忽然覺得身後一緊,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襟,還未等他反應,穴道就被點,他張著嘴,剛想提醒印無憂和澹臺夢,轉頭看到他們兩個也被人制住,動彈不得,然後身子一輕,被人提了起來,飛快地向另外一個方向縱去。

列雲楓看不見身後的人,只聽得耳邊風聲淒厲,速度太快,逼得他都睜不開眼睛,恍惚看到印無憂和澹臺夢也是被人挾持著,和他平行著飛馳,那個挾持的人列雲楓也看不到。

按說他們的功夫,不至於有人近到身邊也沒有察覺,而且他們是三個人,不可能被一個人同時挾走,起碼要兩個人才行,那麽來人的武功要非常了得,來能同時制住他們三個人。

樹林越來越深,風聲越來越凜冽,列雲楓被人提著,暗中運氣,準備沖開被封的穴道,忽然那個人停下來,啪嗒一聲把他扔到了地上。

眼前一片迷離的霧氣,在汩汩地升起,腐朽的味道,迎面撲來。

印無憂和澹臺夢也被扔到地上,列雲楓已然看清楚,在腳下不遠處,是一片沼澤。那些霧氣,就是從沼澤上面冒出來的。

身後有人冷笑道:“小畜生,老子還以為你上了天,沒想到今日居然在這裏碰到你,我們新帳老賬一起算吧。”

吉兇未蔔且前行

驚喜,慌亂,心涼。

印無憂有些木然,呆呆地望著身後的三個人,一時間無法平覆自己覆雜的感情。

久別重逢,該喜該懼?

看著印別離痛楚、憤怒的一張臉,和劍一樣犀利的眼睛,印無憂心中淒然。

半年不見了,印別離變了,和以前的氣勢力完全不同了。如若不然,他早就應該認得出來。

這是一股沈郁而內斂的氣息,讓人更加琢磨不透。

印別離的身旁,另外有兩個人,正是四大護法裏邊的彈指和無始劫,這兩個人對印別離忠心耿耿,而且在四大護法中,他們兩個的武功深不可測。

印無憂心中發涼,以他們三個的功夫,聯手對付其中的一個還可以,而是要對付三個人,根本沒有什麽希望,父親一定對自己失望之極,對澹臺夢更是恨之入骨,相較之下,印別離和列雲楓之間沒有什麽糾葛,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讓父親放過澹臺夢和列雲楓。

印別離冷冷地:“怎麽,印無憂,印少俠,當了玄天宗的弟子,就不屑跟我這個殺手的頭子說一句話了?”

印無憂掙了掙,可是無法動彈:“爹爹。”

哈哈哈。

印別離仰天長笑,臉色鐵青,一探手,把印無憂的衣領拎了起來,啪地一聲脆響,一記重重的耳光落到印無憂的臉上。

一片蒼白的痕跡,繼而殷紅,然後青紫,印無憂閉上眼睛,一語皆無。

印別離楞了一下,以前的印無憂不是這個反應,他會毫不表情地望著自己,而不是如此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,印無憂的冷峻、叛逆、倔強居然都不見了,印別離更加生氣,一下子把印無憂摔倒地上,狠狠地踢了幾下,印無憂無法動彈,咬著嘴唇,輕微地呻吟也從咽喉裏邊咽下去。

印別離面沈似水,一揮手。

彈指過來,解開他們幾個的穴道,低聲道:“少谷主,得罪了。”

印別離冷笑道:“看來玄天宗的功夫也不怎麽樣,印少俠是投師不明,活該上當,這個就叫做報應。”

印無憂站起來,身上固然痛楚之極,可是心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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